作者 | 北京電影學院2015級導演系在職MFA 姜富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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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片剪輯“針腳”細膩、紀錄片剪輯略帶“毛茬兒”。這大概是我聽過的對二者最生動的形容。再深入理解，我們可以認為：故事片的剪輯是在完成敘事，紀錄片則需要構建敘事。二者都會在敘事的基礎上形成各自的影片風格，通常狀況下，故事片剪輯主張張揚情緒、放大細節(jié)、凸顯沖突。而紀錄片剪輯中，需要隱忍情緒、含蓄表達、呈現(xiàn)真實。

剪輯思維

01 蒙太奇思維

我們先從微觀上探討蒙太奇思維，剪輯的基本需求是要讓畫面流暢，這是蒙太奇思維的第一層表達。第二層表達是在畫面流暢的基礎上形成表意。在第二層表達中，尤其在故事片的創(chuàng)作中，剪輯更多的是需要和演員的表演相配合。我們需要通過剪輯來強化或弱化演員的表演從而更精準的完成表意。

就如剪輯師迪倫提切諾所說：“剪輯可以拯救一段表演，但也可以毀掉一段表演。一段表演總是有可能變好或是變壞，但是也許絕大部分都是通過剪輯來實現(xiàn)的”。這就要求剪輯師通過順暢剪輯，把握住表意的準確性，從而推進影片的情節(jié)走勢。

所以我們可以將其歸屬到蒙太奇思維的第三個層面：追求情感的連貫。這應該是蒙太奇思維的最高標準。因為無論我們在剪輯時去打破敘事時空，還是有意省略來讓觀眾完形獲取信息、或是將軸線規(guī)則拋在一邊，我們所遵從的都是人物的情感以及故事的走向。

02

結構思維

記得在同臺灣剪輯師陳博文老師訪談的過程中，博文老師談到了關于結構的問題。他認為結構就是怎么去講故事，剪輯的過程中必須可以從局部的一場戲，或者一個接點中跳出來觀察到影片的整體。只有這樣，才能了解結構、才能更好地剪輯影片。

剪輯思維是要包含結構思維的。剪輯師應該是一部影片中最清楚結構的那個人。關于結構，在影片呈現(xiàn)到銀幕前的最終階段，是剪輯師將事件組合成具有戰(zhàn)略意義的序列的。在這一過程中，絕大多數(shù)影片或多或少都會對原劇本的結構進行調整。所以對于一部影片結構上的把握和拿捏，以及更深層的思考，都是剪輯師份內的工作。當然，最終確定結構時，剪輯師一定需要同導演達成共識。

故事片剪輯

01 解決戲劇任務

2017年，我參與了電影《亂世豪情》的剪輯。該片由王巖川導演，是一部典型的商業(yè)故事片。最初拿到劇本，不難發(fā)現(xiàn)它是一部具有喜劇內核的影片。片中的許多段落都充滿了小人物的插科打諢。當把劇本中的情節(jié)線梳理后，又會發(fā)現(xiàn)編劇在影片的走向上最終選擇了悲情英雄的路線。

簡單說，這是一群以主人公“浩哥”為首的小混混，在亂世之下，完成人生蛻變追求民族大義的故事。在拿到素材之前，我曾做過這樣的設想：我覺得前半部分的喜劇和最終的悲情要實現(xiàn)強烈的對比。事實上對于剪輯師而言，想象只是一面鏡子。我們會在前期通過劇本，大概看到影片的樣子，可真當走近后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很難如你所想。畢竟電影作為綜合藝術，攝影、美術、表演等許多方面，都會影響到最終的呈現(xiàn)。所以在最初看到素材的很多時候，我們其實都在解決一個最基本的問題：戲劇任務。

我們確定一場戲的戲劇任務無疑是要從劇本入手的。只有當通讀了劇本，我們才能清楚每一場戲的作用。也只有在了解了戲劇任務的前提下，才能再進行素材的選擇和調整。至于鏡頭的取舍以及剪輯的處理方式，對于一場戲而言都只有一個評價標準，那就是：這樣是否更好的解決了本場的戲劇任務。

電影《亂世豪情》剪輯截圖

02 完整敘事形成影片風格

每一場戲之于影片而言都是局部，所有的場次連接在一起才會形成整體。當每一個局部都很好的解決了戲劇任務，完成整個故事的講述應該才剛剛開始。因為這時我們才開始確定影片的結構。

個人認為，標準是影片的情節(jié)走勢。我們如果用波形圖來表示一部影片的情節(jié)走勢，那么強烈的戲劇沖突將會是波峰，若干個波峰推進了情節(jié)遞進的同時，也形成了整部影片的表達。所以當我們想要確定結構時，是需要一種逆向思考的。素材到了剪輯臺，剪輯師需要通過素材畫面結合劇本來理解導演觀念。需要跟隨素材本身的質地去重新尋找影片的風格。而追尋影片風格的同時，常常就會伴隨著對結構的調整。

紀錄片剪輯

2019年，我參與剪輯了導演陳琦的紀錄片《我跟著你》。這是一部獨立紀錄片，也是我接觸到的第一部時間跨度最長、素材總量最大的紀錄片。在我看來，紀錄片更多的是對現(xiàn)實的復原。在剪輯上，它需要隱忍情緒、含蓄表達進而呈現(xiàn)真實。

01 素材認知與疏離脈絡

紀錄片的素材整理是一項極其枯燥的工作。事實上，所謂的素材整理是需要我們先將素材“通讀”才可以完成的。一部故事片九十分鐘，就算素材比10:1也僅僅15個小時而已。可是對于一部紀錄片來說，尤其是獨立紀錄片，15個小時可能只是零頭。

我所剪輯的紀錄片《我跟著你》素材有300多個小時。導演陳琦將鏡頭對準了故鄉(xiāng)——安徽淮南，他記錄了在這里的父母親友，描述了這個能源之都在去產能改革中的人物命運。他采用的拍攝手法多為觀察式記錄，所以拍攝的所有段落都充斥著寫實色彩。

問題是：素材想要講述的內容太多了，每一段都知道是在說什么，可是似乎每一段的表達彼此之間都缺乏聯(lián)系。這時剪輯師要做的，是取舍。那么這種取舍的標準就是通過素材認知而了解到的故事脈絡。

我們要先捋順人物的脈絡，對于脈絡不完整的人物，再有特點也只能舍棄。比如《我跟著你》的素材中拍攝了一位在煤礦公路撿煤塊的拾荒人，人物很有特點但只是導演偶遇進行的拍攝，最終人物走向沒有交代。當我們確定了人物脈絡后，我們才能夠通過各個人物的脈絡去梳理出整個故事的脈絡，從而確定故事結構。

紀錄片《我跟著你》剪輯截圖

02 確立結構

當一部紀錄片梳理素材完成，首先要做的應該是給整部片子設定一個表達方向。偏離這一方向的都應該放在該片結構之外不予采納。

在紀錄片《我跟著你》中，確立結構時就遇到了很多取舍。首先我們確定這是一部講述國家去產能大背景下，礦區(qū)人們的人生故事。在這一背景下來分析，就是要表現(xiàn)在這種情況下，人物生活軌跡的變化。素材中有一段“干媽”買斷工齡后回到老礦區(qū)的懷舊段落。段落比較煽情，她邊走邊絮叨講述當年。但這一段落最終并沒有用在定剪里。主要是因為我覺得這種表達并沒有交代人物變化，只是在渲染一種情緒，而這種情緒對于影片整體的表達是不利的。相反，在關于“干媽”這個人物的最終交代上，我采用了一條此前忽視的素材：在“干媽”和丈夫簽完買斷協(xié)議后，兩人并肩走在礦區(qū)小路上越走越遠，“干媽”對丈夫說：“杰子，你下午再去打工吧，中午吃個飯，吃完飯再去。”杰子：“行啊。”之所以這樣交代，是因為紀錄片是對現(xiàn)實的復原，我們需要對情緒進行隱忍、含蓄的處理。張揚和煽情很多時候會破壞紀錄片先天的真實氣質。

對于紀錄片來說，素材不等于故事。剪輯師的很大一部分工作是對素材進行“編劇”。編劇的過程無疑就是確立結構的過程。

03 尋找影片氣質

從素材畫面入手。一部紀錄片的氣質一定深藏于大量的素材之中，只是我們在審視畫面思考風格的同時，一定要明確，這畫面不僅包含著攝影師對審美的要求及戲劇的理解，更多的畫面構成包含著導演對于現(xiàn)實的解讀。所以歸根結底，剪輯師是需要通過畫面去感受和理解到導演的表達。

紀錄片與故事片在剪輯中有什么不一樣？

紀錄片中那種真實的力量是要靠一種粗糙的處理來進行強化的。但是故事片中我們是要去追求視聽的愉悅的。所以細膩流暢是最基本的要求。

01 完成敘事與構建敘事

在敘事上，故事片與紀錄片顯然有著明顯的不同。故事片的敘事其實還是要尊重劇作本身的。我們拿到劇本后是可以從文字中清晰的看到表達的。按場次分好的素材來到剪輯臺上，我們做的最多的是將文字語言用畫面組接的形式進行再現(xiàn)。所以在這個過程中，剪輯師更像一個轉換者。大多時候，剪輯師是敘事任務的完成者。

紀錄片的敘事則完全不同。剪輯師沒有劇本，最多只是通過交流，了解到導演的概念和想法。剪輯師需要如同編劇一樣，從海量的素材中去構建一個故事。

02 既定風格與尋找風格

在前期創(chuàng)作中導演會加入自己對于影片風格的理解。這就造成了對影片風格的二次定位。進入后期通過影片素材的質地，剪輯師需要與導演充分溝通后賦予影片最終的風格呈現(xiàn)。這就形成了影片風格的再次定位。

對于紀錄片而言，剪輯師是需要去尋找風格的。事實上在接觸素材的那一刻起，剪輯師就在尋找影片的風格，確定結構的過程就是在判斷影片風格的過程。在尋找的過程中，相比故事片，紀錄片的風格確實存在著多種可能，多種可能所表現(xiàn)的故事會是不同的模樣。我們進行取舍的標準就是故事的完整性和表達的明確性。

送給剪輯師

蒂姆·波頓有一部科幻電影——《剪刀手愛德華》，當墜入愛河的男主無法擁抱愛人時讓無數(shù)影迷動情流淚。樂觀的思考：那就不要擁抱了吧！心存愛意的去感受就好。不信你看，城堡的花園，不正是因為有了愛德華才會如夢似幻么？也許對于愛德華來說，美好才是永恒的真諦。而對于剪輯師來說，似乎也是如此。在我看來，剪輯師是一個甘于寂寞卻又樂在其中的工作?？梢宰屓烁适匾环菁拍牧α浚ㄓ袩釔?。熱愛光影的流動、熱愛影像的表達、熱愛視聽的狂歡。

萬字全文見《影視制作》雜志2020年10月刊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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